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总被教育要追求完美,却很少有人教我们如何拥抱真实。就像陶器在窑变中产生的裂纹,反而成了它最独特的语言;就像写作时那些即兴的、未被雕琢的字句,往往比精心设计的修辞更触动人心。生命中没有完美无缺的计划,那些偏离预期的“错版”,或许正是命运别出心裁的笔触。人生的旅程没有重置键,每一个瞬间都是不可复刻的独家印记。当我们学会与自己的不完美共存时,才能真正触摸到生活深处的温度与光芒。
“以前总觉得完美才是最好的,后来才明白,不完美才是生活与创作的常态。”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陶艺工作室的工作台上。几件带着细微纹路的作品静静地立在光中——那些在他人眼中或许是“瑕疵”的痕迹,于我而言,却是最动人的印记。这份对不完美的接纳,蕴藏着我与陶艺、与自我和解的漫长历程。
我与陶艺的缘分始于大学时代。最初吸引我的,是陶器表面细腻光滑的质感与规整对称的形态。从接触陶艺的第一天起,我就为自己立下了严苛的标准:拉坯必须绝对对称,釉色要均匀得没有一丝偏差,烧制后不能有任何斑点或变形。为了追求完美,我常在工作室里待上一整天。只要陶坯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或是釉色有一处不均匀,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作品打碎重来。
很长一段时间,工作室的角落里堆满了破碎的陶片,每一片都承载着我对不完美的抗拒与焦虑。我固执地认为,只有毫无瑕疵的作品才能证明我的能力,才配得上“陶艺师”这个身份。每当看到社交媒体上同行们展示的“完美”作品,我的焦虑就更深一层。曾经,我连续一个月熬夜烧制同一款茶盏,却始终得不到满意的作品,最终因过度劳累导致手腕受伤,不得不暂停创作。
在这段时间里,我来到景德镇一家老工坊,看到一位从业数十年的老匠人正在修复一件带有明显变形的青花瓷瓶。他没有掩盖瑕疵,反而顺着纹路勾勒出独特的图案。面对我的疑惑,老匠人指着工坊里陈列的作品说:“陶土是有灵性的。拉坯的力度、施釉的手法、烧制的温度,每一个环节的细微差异,都会让作品产生独一无二的印记。这些不是瑕疵,而是作品的‘性格’,是创作者心境的体现。”
这番话如阳光般照进我的内心。回到工作室后,我开始尝试放下对完美的执念。拉坯时,我不再强求绝对对称,而是顺应陶土的自然走向;施釉时,我保留笔触的痕迹,让釉色在烧制后呈现自然的渐变;面对烧制过程中出现的斑点或纹路,我不再急于否定,而是思考如何将其转化为作品的特色,或在斑点处勾勒小花,或顺着纹路雕刻图案。
渐渐地,我发现接纳不完美不仅没有降低作品的品质,反而让我的陶艺形成了独特的风格。那些带着自然纹路的茶盏、陶罐,开始受到许多人的喜爱。顾客说我的作品“透着生活的温度”,不像工业化产品那般冰冷;同行称赞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创作语言。更重要的是,这种接纳让我摆脱了焦虑,重新找回了创作的乐趣。
如今,我的工作室里依然会有不完美的作品,但它们不再被丢弃,而是被精心陈列在展示架上,成为我成长的见证。“以前总觉得完美才是最好的,后来才明白,不完美才是生活与创作的常态。”我一边整理着新烧制的茶盏,一边轻声自语。阳光落在茶盏上,釉色在光影下呈现出自然的斑驳,那些曾经被我视为“瑕疵”的纹路,此刻正散发着独特的美感——正如接纳不完美后的自己,从容而坚定。(高铭霞执笔)